文 | 学霸君   播音 | 铁叔

说起孝，大家都知道是中华传统美德，也都知道“百善孝为先”。那究竟怎么做才符合传统对孝的要求呢？流传甚广的两句话，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”和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，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”，所传达的是真正的儒家精神吗？

说传统孝道就先给大家讲个古时候的孝子的故事。这位孝子是个苦孩子，很小的时候娘就死了，没两天爹娶了个后妈，后妈生了个弟弟，于是就开始上演了传统的恶毒后妈残害孤儿的戏码。您说，不对呀，这孝子不是还有亲爹吗？算不上是孤儿。是呀，孝子虽然有爹，可还不如没有呢。这爹不但不护着孩子，反而跟着后妈一起虐待孝子，甚至为了讨好年轻的老婆，这爹过不了两天就跟老婆面前拍回胸脯儿：“老婆，你看着，我肯定要把这小子弄死，让咱亲儿子继承家业。”啥家业呀，史书里说，孝子家虽然也出自豪门，但往前数五辈儿就已经破落了，到孝子他爹这辈儿顶多就有几间草屋几亩地，可就为了这还恨不得杀人呢，可见这爹妈有多狠。孝子的弟弟就更不是好东西了，跟孝子抢吃抢穿不用说，平时还爱抢功、告刁状，凡是好事儿都是他做的，捅了篓子就甩锅给哥哥，小小年纪不学好，耍心眼儿、使绊子、出阴招儿样样精通。

生在这样的家里，孝子需要时刻提防被自己的亲人害死，日子过得绝对是步步惊心。聪明的孝子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，练出了极高的情商，他知道爹妈弟弟不容他，很小就非常会察言观色。今儿看着这仨人情绪还好，爹拿出来揍自己的是笤帚呀，小木棍儿，而且这趟打完了以后呢，仨人还得等着自己去下河捞鱼回来请客，所以估摸着不会下狠手。这时候孝子就忍着，打两下打两下吧，咬咬牙挺过去，让爹娘弟弟都消消气儿。可要是看今天势头儿不对，一天的活儿也干完了、仨人饭也吃饱了、茶也喝足了，后妈跑厨房摸菜刀，爹和弟弟去前院儿抬顶门杠去了，孝子赶紧麻溜的上树、翻墙，撒丫子逃呀，保命要紧。等在外面看风头过去了，家里需要劳力，要修房子、挖菜窖、捞鱼、烧窑啥的，孝子肯定回来帮忙出力，而且对爹妈恭敬，对弟弟也礼让，从来不捅破那层窗户纸；单等爹娘弟弟杀他的心一起，孝子立马儿就逃得无影无踪，让他们无从下手。 

这样等孝子长到二十岁，四里八乡都流传着他孝顺的美名。好评传到帝王耳朵里，帝王就把两个女儿许给了孝子，经过一番考察后，帝王认定孝子不但孝顺，而且有才华还肯努力，更有高尚的德行，于是将帝位传给了孝子，而这位孝子就是中华文化中赫赫有名的华夏始祖，三皇五帝中的舜。

故事讲完了，不知道您听没听出点儿问题来。如果按照“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”的标准，舜就肯定算不上是孝子。他可是违背了父命跑了的，《史记》的原文是“瞽叟爱后妻子，常欲杀舜，舜避逃”，就是说——舜那个瞎眼又瞎心的父亲瞽叟，偏爱后娶的年轻妻子和小儿子，经常想杀了舜，舜就赶紧逃跑。还有一处原文是“欲杀，不可得”，是说——爹娘弟弟想杀舜的时候，怎么也找不到他。为什么？舜躲起来了呗。所以既然我们认定舜是孝子，而且是中华文明史上最大的孝子，那反推回来，那句听起来就很蛮横不讲理的“父叫子亡”压根儿就不可能是中华传统孝道所提倡的。

那为什么舜跑了就是孝，留下来等死就不是孝呢？台大教授吕世浩在讲解《史记》时给出的解答是：留下来等死是愚孝，愚孝绝对不是真正的孝！要知道杀人是犯罪，父母杀害子女也一样是犯罪呀。明知父母要触犯刑律，不去阻止反而顺从他们，就好像看到父母要跳下悬崖却不拦着一样，这非但不是孝，反而是大大的不孝！

那是不是除了这种触犯法律的事情要阻止，一般的小事情如果父母做错了，息事宁人顺着爹妈就算孝呢？这次，孔子可不答应你，他老人家说——日常侍奉父母，看到父母的一些错误，应该委婉的劝说，这就叫“事父母几（音：机）谏”。为什么？因为日常小错儿容易改，防微杜渐总比积重难返强。这又引出了我们另一个质疑，既然孔子都说可以给父母提意见，那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”，这个说法传达的真的是儒家思想吗？

前两年英国BBC拍了一部教育纪录片《中国老师来了》（又名《中国式教育》），5名来自中国名校的中学教师被请到一所英国中学进行为期一个月的“中国式教学”实验，这部纪录片引发了不小的争议。其中一个情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，一位中方女老师给英国学生讲中国传统孝道，用的就是这句话——“天下无不是的父母”。这让英国学生无法理解，他们说“如果家长是罪犯或是吸毒者，他们也是对的吗？”

片中的例子是一个典型代表，一些不符合现代理念，也不见得符合优秀传统文化的“老话儿”、“老理儿”，在号召继承传统的今天被翻了出来，不但成为对外文化传播的拦路虎，也成为年轻一代亲近真正优秀传统文化的绊脚石。

习大大提到继承发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时说，“要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文化相适应、与现代社会相协调”，“把跨越时空、超越国度、富有永恒魅力、具有当代价值的文化精神弘扬起来” （引自习近平总书记2013年12月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）。可见，真正优秀的传统应该能与当代文化相适应，是可以跨越时空与国度的。所以我想，那些明显落后于时代，而且有悖于经典的言论，可以入土了。